云岩并序(外四首)
金 元好问①
观州倅武伯英,崞县人。少日举进士,有诗名。其赋《剪烛刀》有“啼残瘦玉兰心吐,蹴落春红燕尾香”之句,甚为时辈所称。家故饶财,第宅园亭为河东之冠,贮书有万卷楼。嘉花珍果,悉自他州移植。为人多伎巧,山水杂画,斲琴和墨,皆极其工。尝得宣和湖石一,窾窍穿漏,殆若神劖鬼凿,炷香其下,则烟气四起,散布盘水上,浓淡霏拂,有烟江叠嶂之韵。吾乡衣冠家,法书名画及藏书之多,亦有伯英相上下者,伯英独恃宝石以擅奇汾晋间耳。兴定末,伯英殁于关中,杨户部叔玉购石得之。壬辰围城中以示余,且命作诗。危急存亡之际,不暇及也。乙巳冬十一月来东平,过圣与张君之新轩,而此石在焉。圣与名之曰“云岩”,余问石所从来。圣与言,夏津王帅得之汴梁泥涂中,而以见贻。余因叹一物之微,经历世变,迁徙南北,乃复为好事者之所宝玩,似不偶然,乃为诗道其故。圣与三世相家,以文章名海内,其才情风调不减前世贺东山、晏叔原,故卒章以萧闲明秀峰故事属之。
壶中九华玉孱颜,紫烟著水往复还。
小窗虚明淡相对,不数汉宫铜博山。
会稽禹穴深无底,宝石偷来定山鬼。
一堆寒碧殊不凡,满谷春云更堪喜。
阿欣秀发见眉宇,小杜才情沦骨髓。
摩挲不作几上看,缭白纡青便千里。
浑沌日凿余空嵌,漏天蒸湿绕风岚。
世外原无种香国,海南真有补陀岩。
观州爱玩频湔祓,民部平生几熏沐。
藏舟夜壑未厌深,竟作新轩坐中物。
一天星月入金尊,翠射娉婷自有人。
只歉宣和郑先觉,为君留写五湖真。
——录自《元好问全集》
考注:
〔1〕元好问,字裕之,号遗山,秀容人,金代兴定五年进士。金元时期著名诗人。与辛安乔信武、北河底武伯佐、定襄赵元(字宜之,号愚轩居士)为好友,故在定襄与同川间交游吟咏甚多。
桐川与仁卿饮
潇潇茅屋绕清湾,四面云开碧玉环。
已分故人成死别,宁知尊酒对生还。
风流岂落正始后,诗卷长留天地间。
海内斯文君未老,不须辛苦赋囚山。
——录自《元好问全集》
梨花海棠二首
一
梨花如静女,寂寞出春暮。
春工惜天真,玉颊洗风露。
素月澹相映,萧然见风度。
恨无尘外人,为续雪香句。
孤芳忌太洁,莫遣凡卉妒。
二
妍花红粉状,意态工媚妩①。
窈窕春风前,霞衣欲轻举。
金盘渺华屋,国艳徒自许②。
依依如有意,脉脉不得语。
诗人太冷落,愁绝残春雨。
——录自《元好问全集》
考注:
〔1〕“意态工媚妩”:明抄本“意态”作“异态”。
〔2〕“国艳徒自许”:赵考《元诗选》“艳”作“色”。
蟾酥池①
老蟆食月饱复吐,天公一目频年瞽。
下界新增养蟾户,玉府谁怜修月苦。
郡国蟾池知几所,碧玉清流水仙府。
小蟾徐行腹如鼓,大蟾张颐怒于虎。
渠家眉间有黄乳,膏粱大丁正须汝②。
谁家敢与月复仇,疾过池头不容语。
向来属私今属官,从今见蟆当好看,
爬沙即上青云端。
——录自乾隆《崞县志》与光绪《续修崞县志》
考注:
〔1〕据《元好问全集》,其诗题为“蟾池”,诗中“玉斧谁怜修月苦”、“何人敢与月复仇”二句,与乾隆县志、光绪县志所载存异,故录之供考。
〔2〕“膏粱大丁正须汝”句,乾隆县志原载“膏粱太子正须妆”,录之供考。
据乾隆县志卷五杂志载:府志载,邑存片碌。旧志载,邑出蟾酥。今池已久湮,其名仅存。贾岛小江南之说,当亦谓同川一带。莺花三月,夭桃嫩柳灿熳,高山流水间致,足赏耳!曷与于物产之肥瘠哉。
据光绪县志载:在县治西七里韩村之蟾酥寺前。泉自地中涌出,周围五十余步,灌溉池东地亩,昔产蟾酥,今无。又据《重修蟾蜍寺碑记》载:其始建于清顺治年间。
二志之说存异,录此供参考。
愚轩为赵宜之赋
心生心化谁抟控,举世伥伥皆大梦。
百年只办作朝三,争识群狙先汝弄。
人人具此清净眼,妄翳无根嗟自种。
天机嗜欲泾渭杂,道念纷华邹鲁閧。
令人却羡愚轩愚,一蹴藩篱开廓空。
愚轩虚室久生白,掌上精真元自洞。
气簁神火俱长物,岂有古方传鲁宋。
人言此眼本无负,死恨冥行人所共。
智愚何豫阿堵中,或者桔槔贤抱瓮。
病瘖能指跛能履,眉睫虽存宁复动。
我云俗士蔽一曲,全笑不全从古众。
渠侬六凿日相攘,内不锱铢徒外重。
守宫缘壁夸覆射,悬虱如轮规命中。
天和一洩不知止,膏火自焚良可痛。
从教目比方相多,才与瞽师论伯仲。
先生真是有道者,老境一愚聊自送。
五宫止废而神行,就令有眼将无用。
寄谢诸方五味禅,葛藤莫作金鎞颂。
——录自《元好问全集》
(责任编辑:总编) |